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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宁冷嘲了句:“妇人之见!前世我入了诏狱,又何曾牵扯连累到你?”
唐宝如不满呛声道:“那是你休了我!否则我早被一同问罪了!再说我后来又有什么好下梢了,我一世都是被你误了!”
许宁忽然不再说话,唐宝如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渐渐回味过来,却又不肯置信,想了想前世许宁那绝情冷心,绝不肯信许宁是为了不连累她才休了她,他当时可是炙手可热势绝伦,她咬紧了嘴唇不说话。
许宁很久后才有些疲惫地说了句:“既知前世,这世无论如何我总会保住你,你如不信,我可以先将和离书写给你,你总有退路便是了。”
两人默默无言入睡了,直到最后唐宝如也不置可否,其实她心知肚明,自己因重生迟了一步,仓促一时是很难立刻与早有准备的许宁和离,给父母过上好日子的,便是许宁其实也是想和离的,却上有父母,身上又有入赘的死契,不得不和自己绑在一起,反过来求自己合作,许宁这人心性甚坚,既是立心要报仇雪恨,一般人是说不动他的,看来离开他的时机,竟也要挑好,京城险恶,宦海深沉,她当年做了几年的官夫人,觉得至艰难不过,只恨不得远远逃开,这人却仍然还要杀回去,真正和一般人不同。
迷迷糊糊睡着前,唐宝如想,反正这一世只要父母安泰康健,送走了他们,自己怎么样其实也无所谓了,既如此,先依了许宁和他做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也没什么。反正当时被休之辱,被弃之恨,也早在许宁被施以千刀万剐后,被时间和琐碎生活给冲淡了。
农家起得早,唐宝如似乎才刚刚睡着没多久,就被孩子的哭声和低低的哄孩子的声音吵醒,她侧耳听了听,听到是段月容的声音,应该是已经起来做早饭了。
她皱了皱眉,心想就这么几个人,早饭哪里需要起这样早,段月容又是带着这样小的娃娃,竟是一点也不体恤。许宁的母亲就是这般爱磋磨媳妇,因为许宁是赘婿,她如今还不敢在自己面前抖威风,等到许宁归宗,自己比有儿子的段月容还不如,她叹了口气,不由地和段月容有了同仇敌忾的心,便起了来拿衣服要去厨房帮手。
屋里还漆黑,手一伸出来就感觉到被窝外头犹如冰水一般凉津津的,她微微瑟缩了一下,仍是起了床,起床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了许宁,许宁转过头看向里侧道:“昨晚剩菜尽有,嫂子大概也就生个火热一热便好了,外头冷得很,你热身子出去仔细病了,再睡一会儿吧。”
唐宝如冷笑了声,也顾不得许宁的面子,低声道:“从前开店起来磨豆腐蒸馒头,早习惯起那么早了,我就看不得你家这把媳妇当长工用的劲头,依我说她这样也不怕影响你弟弟说亲。”
若是从前,她一对许母有什么指摘,许宁便要沉了脸不说话,所以她也没指望许宁说什么,起了来披衣便要从许宁脚边过去,许宁叹了口气伸了只手隔着被子将她按了回去:“你等着。”一边起了身披衣推门出去。
唐宝如一怔,许宁读了些书,也颇有些书呆子习气,一贯为了避嫌很少和段月容说话的,这是要出去帮忙?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
过了一会儿听到许敬的吱唔声,她有些讶异地抬头,虽然仍是黑漆漆的,依稀能看到许宁抱着孩子进了来,将孩子递到她怀里道:“你帮嫂子带带孩子再睡一会儿好了,天冷,小孩子还盹不足,这样嫂子也能腾出手做事。”
唐宝如接过孩子,感觉活泼热腾的一团软绵绵的进了热被窝中,娃娃显然还没睡够,呢喃着喊了句婶婶便立刻熟练妥帖地窝入了唐宝如的怀中,用头蹭着找最舒适的位子,小手小脚也直往宝如身上扎,唐宝如前世没有孩子,也没有照顾过许敬的经验,被孩子热乎乎毛茸茸的头顶得心都化了,用手心贴着那热而扎手的脑门,感觉到那孩子依偎在身上才一会儿便打起了甜美的小呼噜,不敢再惊动,而是抱着他也躺了下来,她感觉到许宁低头穿靴子,轻声问:“你不睡了?”他昨晚也没睡多久。
许宁闷声道:“我去挑水,吃过早饭就回城了,到时候车上尽够睡的。”
唐宝如不再说话,抱着孩子便在孩子小呼噜声中又睡着了。
再醒过来的时候,天已亮了,段月容进了房里,感激地对唐宝如道谢,抱起许敬,唐宝如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没帮上你的忙……”
段月容有些勉强笑笑:“已是帮了好大忙了,天冷,小孩子起不来,在背篮里冻得直哭……”眼圈却已是有些红了,她匆忙地转过脸低了头掩饰,唐宝如叹了口气,知她性格绵软,一贯任劳任怨,想是心疼孩子才落了泪,忍不住也道:“好歹也是大哥留下来的最后一脉,也不知婆婆怎么忍心的,你也莫要如此好说,便是惫懒些又如何?现如今你是孩子的亲娘,许家倒是要怕你改嫁哩,里里外外全靠你一个人支应着。”
段月容吸了吸鼻子,有些紧张地摆了摆手低声道:“切莫说这个,不说舍不得孩子,现下四处都难过日子,我又无娘家人做主,若是惹了公婆不喜,叫了牙婆来卖了的都有,我比不得弟妹是个有福的,竟是别再说这个了。”
唐宝如知道乡里有些不讲究的人家,当真有将寡媳卖入娼家换几个钱的,她冷笑了声:“现下头还有着小叔未娶呢,真卖了谁敢嫁入许家?再说许家族人不少,如何肯坐视他们如此坏了许家的名声?你别被人几句话辖制住了。”
段月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:“知道弟妹是为了我好,只是做人媳妇哪有不受气的,村头王二牛还每日朝打暮骂自己娘子,跑回娘家,娘家不还是又送回来——略熬几年敬哥儿大了便好了。”
唐宝如不再说话,心想这人秉性如此糯软的,说也没用,看如今的势头许宁只怕比前世挣的家业还要大,若是依然无子,难免将来过继敬哥儿,到时候她自然有后福的。
作者有话要说:
☆、回城路上
早饭果然大部分是剩菜,更夸张的是还不是宝如做的菜的剩菜,而是他们昨日去舅家喝的所谓喜酒带回来的剩菜,有条鱼已全剩下骨头,只有零星鱼肉挂在骨架上,罗氏居然还是拿出来热了让人吃,好在段月容自己估计也觉得看不过去,加了些大葱姜蒜进去,凑成了一碟子。
罗氏看到唐宝如出来,脸色并不太好看,媳妇起得比自己这个婆婆还迟,她不高兴是必然的,可惜她却没有那个底气教训媳妇,出赘的儿子比出嫁的女儿还不如,多少人家让赘婿回家看一眼都已算是仁至义尽,更何况他们还带了许多东西回来。只得板着脸道:“早点吃了上路吧,车子已收拾好,回去问亲家的好,待转年了有空我们去府城便去看你们。”
唐宝如心里冷笑,面上只是淡淡:“有劳爹娘了,转年开春地里也忙,二郎也要忙着准备乡试了,我爹我娘只说了,让二郎什么都别管,专管着这一桩咧。”
罗氏没有听到唐宝如欢迎他们去拜访的话,脸上更是板得死死的,刻薄的话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:“依我说咱们普通人家,还是莫要对科举这事太上心,倒不如守着家里的本业,踏踏实实过好小两口的小日子,那书读多了,没考出功名,人却牛心左性,五谷不分木呆呆的,可怎么得了,每科普天下只中得三百个进士,那城里多少高才绝学读到白头,尚不能够飞黄腾达,二郎才读得年把书,就想要中举人进士,怎么可能?那些先生为着束脩,自然恭维主家,只说是科考有望,你年纪轻不晓事,你爹娘辛勤半世,挣了这些家私,既然养了二郎,合该好好守着家业,你也帮扶着二郎,传续香烟,这方是过日子的道理,你正该回去劝劝你爹娘才是。”
唐宝如听她这一口气说的伶俐得很,不由想起从前她到了京城,被那些贵家小姐恭维她能语便言,气度丝毫不像农家出身来,论起这一份天下永远是自己对,理直气壮的气派,确实和那些贵族夫人小姐异曲同工。这时许宁正好从外头挑了水进来,听到这一席话,也不动声色,只道:“水缸已是都挑满了,吃过早饭我们便回去吧。”
罗氏见了许宁,想起昨夜到底是拒绝了二儿子的要求,有些心虚,也不再说什么,一家子吃过早饭,事先雇好的车也到了,停在了门前,段月容连忙将回礼往车上搬,许平却只是袖手一旁缠着和许宁说城里的见闻,许林和罗氏则视若无睹,只由着段月容和车夫忙碌着,唐宝如抱着许敬,也搭不上手,只看着身强力壮的许平心里冷笑。
许家送了许宁和唐宝如上车,唐宝如看了下那几样回礼,几条有些发黑的熏肉,一袋子花生,一壶油,一坛菊花酒,一袋子干菜,一篮子鸡蛋,暗暗撇嘴,知道这已是看在昨天那丰盛礼物上的回礼了,罗氏为人悭吝,熏肉那种东西已是犹如割了她的肉了,就怕不知是什么时候做的,只那干菜和菊花酒应当是段月容的手笔,她倒有几分才能,干菜晒得挺香,那酒也酿得还行。
她给了敬哥儿一个红包,在许平有些期盼的眼光中视若无睹地上了车,许平这小叔子长得颇高了,却仍一片孩子心性,被许林和周氏宠得有些好逸恶劳却不自知,她着实不喜欢,许宁从包里拿了个红包给许平道:“压岁钱。”许平这才咧了嘴笑了,许宁上车坐在了唐宝如身边,放下了帘子,前边赶车的大叔一甩长鞭便离了青溪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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