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二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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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（第1页）

韩仕松自从离开泰和戏班，就去了隆福寺的喜庆堂戏班，如今喜庆堂的班主是温玉满。

就是早年间，给韩金魁跟包的那个孩子，小金娃。

温玉满在韩金魁身边，七八年工夫没白呆，整日里，没事喽，就跟韩金魁学习念唱做打，这孩子聪明伶俐，长相俊朗，按韩金魁讲：老天爷就赏了他个唱戏的饭碗，一个爱学，一个愿意教，有悟性的孩子，师傅教起来不费劲，两句话他就明白事儿，几年下来，温玉满那玉书生，唱的是神采飞扬。

喜庆堂戏班子的裘老板，是韩金魁的老朋友，有一年过年，韩金魁去隆福寺走动，拐弯去瞅瞅老哥们，闲话之间，就聊起了戏，韩金魁就说起了温玉满：‘’裘老板，我着身边有这么个孩子，让我调教成个玉面小生，裘老板，今儿个我给他带来了，您给瞅瞅这孩子，是块料不？‘’

他让人把门外候着的温玉满叫进屋，让他清唱了段《买雄鸡》，温玉满唱口咬字、用气、运嗓、清晰明亮，身段是儒雅秀逸，把个傅朋扮的是活灵活现。接着韩金魁又让温玉满唱了段《借赵云》，温玉满哪唱口把寸的，如虎啸龙吟，这位旧衣破衫的长山赵子龙，举手投足，真是八面的威风。

哎哟！这孩子虽是破衣素面，可一张脸儿长得是英气逼人，恍惚赵子龙真人再世一般。

温玉满的一招、一式、一唱腔，着实让裘老板大吃一惊，这孩子长的，玉面长身，是一表的人才，他忙问韩金魁：‘’韩老板，这孩子在哪高就啊？得知温玉满是韩金魁跟车跑腿的跟随，他忙让温玉满退下：韩老板，您让这孩子给您跟车跑腿，听吆喝？嘿…您可是真能使唤人，这位…这位就是个活赵云啊！‘’

哈哈，韩金魁笑的得意洋洋：‘’嗨…我这也是无心插柳，本没想到这孩子，能成喽气候哈哈…‘’

‘’韩老板怎么着，您把这孩子给我留下，我给您请个跟随，要不请两也成，我让他们把您当祖宗，怎么伺候着成不？‘’裘老板似真似假地央求着。

韩金魁乐呵呵的：‘’裘老板，我哪…我跟您说实在话：我不是不愿这孩子登台，我是还想再给他下些功夫，再打磨二年，淬淬他的刃口。‘’

裘老板不乐意了，绷着脸说：‘’我可说啦？咱弟兄俩说话不隔肚皮，我该说什么，就说什么，韩老板，这孩子将来准能成个响角儿，您整天让他跟您洋车后边遛腿，吃车屁，这还要给他打磨打磨二年？您这事办得忒不厚道。再过二年，就您这么个使唤人法？他就跟拉胶皮车的，一个模样啦，您能把他那精气，那灵性，都给遛没喽，就连这副好嗓子，也能让街面上那尘土飞扬，寒风雪霜的天气，给呛坏喽。‘’

哈哈…裘老板一番话，让韩金魁乐的是前仰后合：“我说裘老板，我也是有这个意思，我才上您门上这么嘚瑟法儿，哈哈，既然您真喜欢，您就把这孩子留下，这孩子跟我七八年，也不容易，我那，也是想给他找个识人识材的好人家，就凭您刚才那番话，我就放心喽哈哈…。‘’

裘老板这工夫才明白，他韩金魁的用意。

温玉满进了喜庆堂，果然不负众望，几个月的时间，就红透京北城，裘老板的脸上可乐开了花。裘老板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，在温玉满二十二那年，裘老板把自己的亲闺女，许配给温玉满，只可惜两年前，裘老板得了肝病离了世。离世前两月，他让把韩金魁请来，让韩金魁作保，当着众老板的面，将喜庆堂班主的位置，传给了温玉满。

韩仕松自打在泰和班一折腾，没了饭折，整天在家里晃悠，不光晃悠，还伸手管韩金魁要钱花，卖戏班子钱，又让他拿走一半。

韩金魁寻思如此这般，用不了几日，我养老的钱，就得让这兔崽子，给骗光喽。

得给这个不省心的儿子，找个吃饭的地处，甭让他净咔嚓我这块老骨头了。

回泰和班吧？他把人家一班人的生计，搅和得差点黄喽，我哪还有脸进人家门？韩金魁就想到了温玉满，那孩子，如今比我这儿子强。

拉下老脸去了趟隆福寺，见师父求到门上，温玉满不能薄了老爷子的面儿：“师傅您就放心，叫仕松过来，跟我着混，我吃干饭，决不让他喝稀粥。”韩金魁乐呵呵的回去，嘱咐儿子：“人家应下了，你去喽，规矩的唱戏，甭给温老板出啥幺蛾子。”

喜庆堂那，温玉满是打心里头，不待见韩仕松，他知道这主儿人性不咋地，在泰和班办的那些个散德性事儿，他也听说了，可没折，咱能混成今天这模样，也是他爹，给咱铺的路不是？俗话说：不看僧面，看佛面。好得歹给他个饭碗，包银给韩仕松开得可不低，还是他的老本行，须生的角，在戏报上落的二榜的位置。

这主儿来喜庆堂头半年，规规矩矩唱戏，早来晚走得，挺仁义，温玉满悬着的心，刚放下了一半，韩仕松就露出本来面容，他色心不改。

喜庆堂的头牌花旦，月蓉霜，这闺女二十刚出头的年纪，长的是花容月貌，模样好，戏也好，漂亮闺女，就是容易招惹些麻烦。

刚来戏班，韩仕松人生地不熟，还算规矩，半年后，这主地熟，人熟了，韩仕松开始跟人姑娘犯葛，有事没事，在月蓉霜面前转悠，跟人家姑娘递色儿。可月蓉霜在喜庆堂有个相好，喜庆堂当家的武花脸，欧阳顺虎，这主儿是喜庆堂一霸，仗着自己戏好，在喜庆堂里也是呼风唤雨，连温玉满都怕他三分。

他也喜欢月蓉霜，平日里晴天打伞，罩得严实，戏前台后，也是百般殷勤，只等得到了机会，打算娶了月蓉霜做媳妇。

如此一来，喜庆堂里，也没人敢招惹月蓉霜。

这些日子欧阳顺虎就现，戏班里来了个不知死活的东西，刚来的韩仕松也瞧上了月蓉霜，这主跟月蓉霜搭戏时，韩仕松媚眼挑拨，身段猥亵，台下勾眉搭眼，不怀好意，尽往姑娘人身边凑合，胆太大啦？欧阳顺虎瞧出来这货，不是块好饼啊，啥背景？欧阳顺虎不摸底，没敢动这主儿。

不光欧阳顺虎瞧出来了，班主温玉满也瞧出来了，二虎争食，要这样下去，戏班子可要出大乱子，他把韩仕松约到安福楼谈谈，俩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，倒出心里话，温玉满就说：‘’兄弟，月蓉霜是个漂亮姑娘，你是不是瞧上人家啦？”

“她不是还没嫁人吗？”满不在乎的韩仕松，滋喝了口酒说。

“仕松，哥哥走到今天这步，不容易，多亏了韩爷的提携栽培，您瞧上月蓉霜，哥我瞧出来了，可您知道吗？她是欧阳顺虎的相好，这娘儿们，咱招惹不起，欧阳顺虎在北平城里头，有帮生死兄弟，您惹上他喽，那是要见血搏命的啊！听哥哥句话，你甭招惹月蓉霜，就算哥哥我求您了成不？‘’

韩仕松眨巴着眼睛，有些可怜着温玉满，瞧瞧他副乞求的模样，哪像个班主的模样：我都心疼您。韩仕松是韩金的老儿子，前头是三闺女，早就出门子，剩下这宝贝秧子，惯的毛病不少，任性妄为。

他举起酒碗一仰脖，一口酒进了肚：‘’怎么，怂啦？金宝哥，我早就瞧出来啦，那他妈欧阳顺虎，在喜庆堂里称王称霸，哥哥，喜庆堂是谁的戏班子？是您的！他欧阳顺虎算个球啊？弟弟我就是要撑杆拉纤的，替您出这口气。‘’

他这弦外之音，温玉满听出来，我这么折腾，都是为了你好！温玉满心想，这事情都是你招惹出的是非，反过来他倒打一耙，他成了我的救世主了，我跟那说这理儿去？‘’兄弟，我能忍…兄弟他称王霸道，我忍了成不？那欧阳顺虎，要是一甩手走了也就罢了，他要是把月蓉霜也拐带走了，那咱这戏班子，不就塌了架啦，他那口气，我忍着成不？‘’

瞧着主怂得，一脸骄傲的韩仕松，夹了条油光葱香的海参，塞进嘴里，咂嘛着筋斗巴脑，弹性实足的海参道：‘’不能够啊，我的哥哥哟，我早瞧出来了，欧阳顺虎跟月蓉霜，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，月蓉霜根本没跟他动真格的，她哪是怕他，怕欧阳顺虎，横行霸道，耍混蛋，嗳，金宝哥，他还是习惯叫温玉满的小名：我早就听人家说了：欧阳顺虎放过话：月蓉霜要是敢不依从，他就给她脸上泼热油，毁了她那张脸。这不是青皮混蛋的话吗？哥哥，您甭怕，有兄弟我给您撑腰，那孙子，他甭想在您戏园子里，耍覇王脾气。‘’

哎哟，听韩仕松这话，温玉满心口都疼，您连饭折都没了，要不看你爹妈的面子，我能接着你这个少爷羔子？还这吹哪。他明白，眼嘛前，他韩仕松将在喜庆堂，引起一场内讧，轻则伤人淌血，重则闹出人命官司，三十多年的喜庆堂，眼瞧着就得散摊子，关门歇业。

温玉满酒喝多了，心里头难过，又害怕，他顺着桌子就跪下了：‘’兄弟…兄弟，哥哥我求求您了，怎么着，我…我再给您长十块钱包钱，咱甭惹那孙子成不？‘’温玉满说话都带哭腔。

瞧着温玉满酒后失态的这副德性，韩仕松乐的：‘’好啊，哥哥，长包银，我谢谢您喽，您就放心吧，这事情，我给您铲的，钉铆不剩。‘’

话不投机，饭吃得不香，酒喝得不甜，二人相互搀扶着，从安福楼里出来，一桌酒菜，全吐到安福楼门前的树坑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