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二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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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页（第1页）

  她想起《简爱》里的一个qíng节。简爱为了让自己放弃对罗切斯特的爱，每天对着镜子说：你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，你不值得他爱，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。

  静秋也想把镜子找出来，对自己说这句话，但她觉得那样就是承认自己爱上他了，但她连对自己也不敢承认这一点。她还是个高中生，人家那些毕业了的，工作了的，都还要提倡晚恋，更不用说还在读书的人了。她对自己说，我一定要学会忘记他，即使以后他回来了，我也不能再跟他接触了。

  她在自己写村史的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了个决心书：&1dquo;坚决同一切小资产阶级思想划清界限，全心全意学习、工作，编好教材，用实际行动感谢学校领导对我的信任。”她只能写得含混一些，因为没有地方可以藏匿任何个人隐私。但她自己知道&1dquo;小资产阶级思想”指的是什么。

  但过了几天，&1dquo;小资产阶级思想”又出现了。那是一个下午，快五点了，静秋正在自己房间写东西，突然听见大妈欣喜的声音：&1dquo;你回来了？是回去探亲了吧？”

  然后她听见那个令她心头颤的声音：&1dquo;没有啊，我去二队那边了。”

  &1dquo;欢欢问了你好多趟，我们都在念你呢---”

  静秋慌乱地想，还好，大妈没说我也问了好多次，都算在欢欢身上了。她听见那个小&1dquo;替罪羊”在堂屋里欢快地跑来跑去，过了一会儿，还拿来几颗糖给她，说是三爹给她吃的。她接过来，又全都给回小&1dquo;替罪羊”，微笑着看他一下剥开两颗，塞到嘴里去，把两边的腮帮子胀得鼓鼓的。

  她克制着自己，坐在自己房间里不出去见老三。她听见他在跟大妈讲话，好像是说二队那边出了技术故障，他被叫过去解决什么问题去了，二队是在严家河下面的一个什么村子里。

  她舒了一口气，一下就忘记了自己的决心，只想看见他，跟他说几句话。她不得不把自己写的决心书翻出来，一遍遍地看，对自己说：静秋，考验你的时候到了，你说话要算数啊。于是她死死地坐在桌前不出去。

  过了一会儿，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了，知道他已经走了，又后悔得不行，如果他又去别的什么地方，几天不过来，那她不是错过了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？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，想出去看看他往哪里走了，即使看见一个背影也可以让自己安心一下。她刚站起来，转过身，就看见他斜靠在她房间的门框上看她。

  &1dquo;你---要到哪里去？”他问。

  &1dquo;我去----后面一下。”

  屋后有个简陋的厕所，所以&1dquo;去后面”就是上厕所的意思。他笑了一下，说：&1dquo;去吧，不耽搁你，我在这等你。”

  她站在那里，呆呆地看他，觉得几天不见，他好像瘦了一样，两边脸颊陷了下去，下巴上的胡子冒了出来，她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，他的下巴总是刮得gangan净净的。她担心地问：&1dquo;你在那边---好累呀？”

  &1dquo;不累呀，技术方面的事qíng，不用什么体力的---”他摸摸自己的脸，说，&1dquo;瘦了吧？睡不好----”

  他一直盯着她看，盯得她心里毛，心想我的脸颊是不是也陷下去了？她小声说：&1dquo;怎么你去---二队那边---也不告诉----大妈一声呢？欢欢老问起你呢。”

  他仍然盯着她，也小声说：&1dquo;那天走得很急，我没时间过来告诉你----们，后来在严家河等车的时候，我到邮局去告诉了老大，以为他回来时会告诉你们的，可能他忘了-----。以后不能指望别人，还是我自己过来告诉你一下----”

  第12节：山楂树之恋（11）

  静秋吓了一跳，他这是什么意思？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，知道她这些天在找他一样。她声明说：&1dquo;你告诉我gan什么？我管你---到哪里去？”

  &1dquo;你不管我到哪里去，但我想告诉你我到哪里去了，不行吗？”他歪着头，有点不讲理地说。

  她窘得不知道说什么了，赶快跑到后面去了。在屋外站了一会儿，才又跑回来，看见他坐在她桌子跟前，正在翻看她写作用的本子。她抢上去，把本子合起来，嗔怪他：&1dquo;怎么不经人家许可就看人家东西？”

  他微笑着，学她的口气问：&1dquo;怎么不经人家许可就写人家？”

  她急了，分辩说：&1dquo;我哪里写你了？我提了你的名，道了你的姓？我写的是----决心书。”

  他好奇地说：&1dquo;我没说你写我呀，我是说你不经那些抗日英雄许可就写人家----。你写我了？在哪里？这不是你写的村史吗？”

  静秋不知道他刚才看见她的决心书没有，很后悔说错了话，也许他刚才看见的是本子前面的村史。

  还好他没再追问，而是拿出一支钢，说：&1dquo;用这支写吧，老早就想给你买一支的，没机会出去----。你那支漏水，你看你中指那里老是有块墨水印----”

  她想起他的确说过要买支给她。因为他老爱在衣服上面口袋那里cha好几支，有一次她笑他：&1dquo;你真是大知识分子，挂这么多钢----”

  他笑着说：&1dquo;你没听说过？挂一支的是大学生，挂两支的是教授，挂三支的----”他卖个关子，不说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