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二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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滚出我家（第1页）

1

天黑了，母亲在阳台忙碌。我和悦吃过了，无聊地做着手上的事。母亲的声音扰动人心：“这个面条，只要煮三五分钟就可以吃，肯定是加工食品。以后不要买了。”可是，面条的包装上明明写着“非油炸”，但这不足以减轻她的焦虑。我脱口而出：“我真的很不喜欢跟你一起住。”

我的火气大概部分来自当下的不舒适。悦打着“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玩乐高”的旗号，命令我照做。我赖在床上求情。他没坚持主张，心平静和地自己玩儿去了。

睡前，事情蹊跷起来。他在床上翻来覆去，要求我把每本故事书都读三遍，他才肯入睡。我察觉到他的脾气，猜了几次都没猜到，最后试问：“是我刚才没陪你玩乐高，你生气了吗？”他表情餍足：“你答应过我的。”我惊觉他心中的块垒硬邦邦。虽然不喜欢玩乐高，我仍陪着他。

妈把焦虑施加给我。本是清风和畅的夜晚，她却偏要妨害诗意。我没在意这句轻巧的回敬。可是，悦对火药味很敏感。就像我感受到父亲和奶奶的裂隙。他真的和我一样。

他叫嚣起来：“你要闹矛盾是吗？”他重复这个疑问句，千千万万遍。我心乱如麻，也横眉冷对，威胁着：“你们两个离开这里。”反身进了隔壁房，把门关了。

他像狂的野马，嘶吼着：“这个家是大家的，凭什么我滚？你干嘛不滚！”妈在旁边安慰他，没用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：“你给我滚！”那一瞬间，我好像脱身站在父母的躯壳里，看着“另一个我”歇斯底里。音色和响度完全不像五岁半的孩子出的。

我深知，不能和他狭路相逢。于是压遏怒火。忍不住，在微信群尽情输出：“我就应该自己住到死。怕死的人早死。”意思是母亲的偏执，没有过多谩骂。我忍不住咳嗽，悦在隔壁余怒未消：“咳什么咳？！”

第二天清早，悦来我床边，柔声细语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我大喜，忙问：“是你自己想道歉吗？”他点点头。一会儿，他又介怀起来，质问我：“昨天为什么叫我滚出这里？！”我说：“我说的是离开，不是滚。”我不懂他能否理解这种区别。

我仍不时吼我妈。比如，我说了三遍同样的话，她一脸茫然地说：“哈？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。悦故态复萌，不停挑衅：“闹矛盾是吗？！”但都没有之前那么爆裂。

2

今天，全家去龙湖看油菜花。悦凭空闹起情绪。爸猜：“是我刚才叫你不要踩凳子吗？”

他没回答，蹲在栏杆旁边，手指弄着什么。妈不耐烦了：“不要那么爱生气，像个女孩子一样。”这属于性别歧视。虽然，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不太知道，但他心里就会有个声音，我得表现得更有男子气概。这是我不愿看到的。我无计可施，说：“走，我们去买个好吃的。“妈朝我努努嘴，让我不要让步。过了一会，爸说：“我们去车子上等你们咯。”他和妈就先走了。

我蹲下来凑近他，说：“是因为刚才爷爷教育你的时候旁边有人，你感觉没面子吗？”他没吭声。我也快没耐心了，撕扯着路边的苍耳，想和悦逗趣。扯不下来，猜错了。我冷静下来，自己玩手机，这样时间过得快一点。突然，悦说：“我要去买糖豆豆，去食杂店买。“我说：“那里没有吧？”他肯定地说：“有，就在小鸡旁边。”我想起几日前他想买的玩具小鸡。他竟一直记着。

买了糖豆。他乖巧地和老板说：“谢谢阿姨。”她一定觉得他很乖。回家路上，他吃得露出笑容。我问：“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？”他思考一会儿，告诉我：“我也忘记了。”

3

回到家不一会，他就对吃糖失去兴趣，开始做实验。他把糖豆混着水、沐浴露、猪油，搓揉出泡沫。水变成绿色。妈趁机教育他：“你看，糖果都是色素，所以不能多吃。”她现，炒包菜的半碗猪油不见了。转头现，悦不亦乐乎，顿时火冒三丈。我建议她：“把猪油水放锅里蒸。”她说：“很多水啊。”她骂将起来：“半碗都浪费掉。都是钱买的啊。”说着揪起悦的手，袖口都是油。她恶狠狠地嚷着：“什么天气，你敢把衣服弄湿？！”

后续我就没听到了。我睡着了。两小时后，我快醒了。悦在我身旁说：“爸爸，我要回家了。”我翻身起来，穿上外套，送他离开。

一个人走在去咖啡馆的路上，我的鼻头一酸，眼尾溢出几点热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