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二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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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豫亲王道：&1dquo;罢了，到底怎么样？”

  张悦道：&1dquo;奴婢不敢说。慕氏就住在修篁馆里，奴婢斗胆，请王爷做主。”

  豫亲王知道必是病势危急，所以张悦才会冒险前来。只是没想到如霜就住在修篁馆中，与自己近在咫尺。他想起皇帝的叮嘱，微一踌躇，吩咐多顺：&1dquo;掌灯，本王去看看。”

  张悦在前面挑了灯笼，多顺替豫亲王打了伞，沿着漫石甬路一路向西，夜黑如漆，灯笼一点橙huang的光，只能照亮不过丈许径圆，竹声似海，风过滔然如波，哗哗的似要涌倒在三人身上。虽不过短短数十步路，倒似格外漫长一般。

  修篁馆原是竹海深处一重院落，一带青砖矮垣，进了黑漆剥落的小门，才看出馆楼jīng巧，只是近看便知失于修补，雕镂漆画皆剥落殆尽。而院中山石点缀，石畔植极大两株老梅。绕过山石，才见着山房灯光微明，张悦挑了灯接引豫亲王进了屋子，进了雕花槅扇，隐约闻见一股浓烈的药气，而屋中几案皆是旧物，灯下只见湖水色的帘幕落着微尘，更显屋中静得寂廖。

  第二十章，初听中夜入梧桐（2）

  有宫人迎出来，张悦问道：&1dquo;慕氏醒了么？王爷来了。”

  那宫人忙行礼不迭，豫亲王道：&1dquo;罢了。”那宫人这才回身揭起帐子，轻声唤道：&1dquo;娘娘，娘娘，七爷来了。”

  宫中家常都唤豫亲王为七爷，只不过这宫人想必是侍候如霜的旧人，如霜虽被废为庶人，她仍是唤为&1dquo;娘娘”。若在礼法森严的宫中，被人听到只怕要吃板子的，而此时在寺中，豫亲王为人又宽厚，只留意看帐内躺着的如霜，依旧容颜似玉，而呼吸微弱，似是人事不知。于是问：&1dquo;济net荣来看过没有？”

  那宫人道：&1dquo;济院正日前奉差去了上苑，张公公请何御医每日来看，今日原开了一个方子，只是如今九城戒严&he11ip;&he11ip;”豫亲王便命取了方子来看，亦只两味药，只其中一味是参。因为疫病四起，传闻唯服参膏可防疫，所以京中参价奇贵，虽手持huang金亦求购不得。于是对多顺道：&1dquo;我记得你带了几支参来，取来煎药吧。”

  多顺不敢反驳，只得提灯去取了参来，jiao给张悦。立时煎了药来，宫人chuī得稍凉，张悦便扶起如霜，意yù喂药。而如霜双唇紧闭，宫人虽然拿着银匙，却怎么也撬不开牙关，直急了一头大汗。

  豫亲王道：&1dquo;我来。”趋身向前，一手捏住如霜颊上颊车xué，颊车xué专司人咬嚼之肌rou，如霜果然双唇微张，宫人便将药一口口灌了进去，豫亲王见她还能吞咽药汁，心下略微放心。看吃完了药，多顺道：&1dquo;王爷，娘娘此病，已非物力可及，乃是天命。王爷还是先回去歇着吧，娘娘或有厚福，明日便好了也不一定。”

  豫亲王本来病中jīng神不济，见如霜qíng势稍缓，此夜理应无恙，于是长长叹了口气，道：&1dquo;唉&he11ip;&he11ip;看她的运气罢&he11ip;&he11ip;”自觉浑身无力，知道热越厉害了，只得扶了多顺，回去歇下。

  智光大师素擅药理，每日过来替豫亲王看脉开方，于是豫亲王又请智光替如霜诊治，谁知智光大师诊脉之后，一脸凝重，缓缓道：&1dquo;这位女居士从脉象上看，仿佛是气血两虚，但细细看来，竟有蹊跷之处，倒仿佛是中毒。”

  豫亲王甚为意外：&1dquo;中毒？”

  &1dquo;女居士因伤了心肺二脉，似是常年服食寒郁之药，只不知是何种药物。只是此药甚为霸道，只怕毒xing日久，难以拨除。”

  豫亲王猛然忆起那日护送她前去行宫，途中她旧疾作，曾经吃过一颗丸药。其香极异，不由道：&1dquo;我倒见过一次那种药丸，通体碧色，不过蚕豆大小，有异香，仿佛像是麝香，又不太像。”

  智光于杏林之学见识极为弘博，听他如此形容，不由道：&1dquo;莫不是寒硃丸？”双掌合什，默诵佛号，才道：&1dquo;先师曾见前人散帙中记载此药，道是用硃麝等数十味奇药合成，虽可暂舒心肺，实乃饮鸠止渴，且久服成瘾，祸及后代，唉，实实yīn毒不可用。”

  豫亲王没想到那药竟如此大的毒xing，问道：&1dquo;可有解法？”

  智光摇道：&1dquo;先师亦未曾见过此药，贫僧更未见过，实无半分把握解毒，不过勉力一试罢了。”他酌斟良久，才提写下一个药方。寺中本来就有药库，张悦按方去向掌药库的沙弥取了药来，但因为疫病横行，药库之中的药材，其十之八九散舍给了满城百姓，所余不过一二，亦不甚全。而所缺药材，亦无处买去——所以一连十数日，并无多少实效。

  而豫亲王自己亦是病人，智光法师虽每日前来依脉换方，豫亲王觉得jīng神稍复，只是依旧每晚低烧，至天明时方退。而皇帝终于知悉他的病，十分担忧，每日遣人来问。智光大师虽觉其并非疫症，但豫亲王为防万一，总是隔门就打走了使者，又请为婉转代奏，请皇帝万勿派人前来，以免传染病疫。

  他病qíng反复，如霜却略有些起色。这日张悦来报：&1dquo;娘娘可算是醒了，虽然不过只是片时，好歹睁开了眼睛，还问了一句：&1squo;这是在哪儿？’可见人是明白过来了。”

  豫亲王亦觉得欣慰：&1dquo;好好侍候着。”

  第二十章，初听中夜入梧桐（3）

  不知不觉，在寺中已过了十来日，豫亲王居于寺中，只觉人生在世，从未尝像如今这般清静过。每日唯闻梵音静唱，竹声如雨，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，然后涤风饮露，胸怀为之一洗。这日清晨天方微明，竹林前群鸟已经噪唱。他在院中负手而立，听鸟啼清音宛转，不禁面带微笑。多顺从外头进来，一瞧见了，恨得顿足道：&1dquo;我的爷！这样冷的早上，连件袍子都不穿就站在这风口，真真是想要奴婢的命了。”

  豫亲王近又添了嗽疾，咳嗽了两声，问：&1dquo;你从哪里来？”

  多顺道：&1dquo;奴婢去瞧了瞧慕娘娘，听张悦说，昨天娘娘还吃进去了几勺薄粥，嗓子说话也跟寻常人一样了，瞧这样子，真的是渐渐大好了。”

  豫亲王不由微笑道：&1dquo;智光大师乃杏林国手，有妙手回net之实。”

  多顺道：&1dquo;什么妙手回net，王爷病了这么久，他天天左一个药方，右一个药方，怎么就拖拖拉拉，治不好王爷的病。”

  豫亲王道：&1dquo;你懂什么，药石诸物，亦不过借天之运气，好与不好，与大夫有何相gan。”

  多顺笑道：&1dquo;不过住在这里，奴婢倒觉得王爷比在府里jīng神些，从前积年累月的，只见王爷皱着眉头，这几日王爷倒时时常笑了。”

  寺中岁月倏忽，原是最易度日，豫亲王既在病中，无事喜静坐。偶尔借向智光大师借几卷佛经，亦不过静坐默读。多顺偶尔煎了药来，总见他在窗下读经，便嘀嘀咕咕：&1dquo;好容易说是来养病，却不肯有一日歇着，只晓得看书劳神。”

  豫亲王听见，不过一笑罢了。

  这日晚间豫亲王依旧在灯下看佛经，忽闻脚步声急促，犹未起身，已经听到张悦的声音，十分张惶：&1dquo;王爷！王爷&he11ip;&he11ip;”多顺忙迎出去，呵斥道：&1dquo;什么事大惊小怪的。”

  张悦吃力的吞了口口水，道：&1dquo;慕娘娘突然不好了。智光大师又不在寺中，奴婢真怕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如霜的病本来渐渐见好，见张悦这般惊惶失措，豫亲王不由问：&1dquo;怎么回事？”

  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，待豫亲王进了修篁馆，只看见宫人1ang籍万分的躲在屋角，被褥、枕头凌乱扔了一地，而如霜缩在netg角瑟瑟抖。豫亲王见她嘴唇乌紫，牙齿轻战，似是觉得十分寒冷。张悦大着胆子拾起被子替她围上，她仍浑身抖，如小shou般蜷缩成一团。豫亲王猜测她这是寒毒作，而智光大师偏又去了城东为贫民忏经散药，不在寺中。所以只得另想办法，于是命人又取来几netg被子，如霜仍是冷得抖，最后在屋中生起火盆来，刚刚将火盆抬进来，谁知如霜忽然一笑，她本来久病，瘦骨嶙峋，更兼散凌乱，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，当真形如疯魅。&1dquo;唿”一下突然推开宫人，众人拦阻不及，只听&1dquo;砰”一声，她已经撞在柱子上，顿时鲜血长流。

  张悦诸人皆吓得面无人色，豫亲王抢上去按住她额上伤口，血顺着他五指间涌漫而出，他伸手试探如霜鼻息，道：&1dquo;还有气息。”张悦早吓得傻了，还是多顺反应快，忙忙到香炉中抓了一把香灰来，用力按在如霜额上伤口。豫亲王又遣多顺去药库取外用伤药来，如霜早就昏阙过去。

  张悦早吓得涕泪jiao加，哆嗦着跪下道：&1dquo;王爷开恩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豫亲王道：&1dquo;罢了，谁也没想到她会一意寻死。别自责过甚，况且我站在这里亦不及阻止，你又何罪之有？快起来吧。”

  张悦一边拭泪一边道：&1dquo;日间娘娘还好好的，谁知道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豫亲王想到如霜适才神色恍惚，形如疯魅，似是被寒毒折磨得失了心智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。待得第二日，智光大师回到寺中，又去诊视了如霜伤势，亲来向豫亲王道：&1dquo;女居士本来中气不足，此次外伤甚重，伤口红肿，又有热之势，怕是大有凶险。”

  如霜自那日后，一直昏迷未醒。每日高热不退，如此一连数日，连药汁都灌不下去了，眼睁睁看着无救，张悦诸人只得悄悄预备后事。谁知又过了几日，如霜竟奇迹般退了高烧。智光大师甚是意外，试着开了几个方子，果然渐渐调养起来。只是如霜自昏迷中苏醒后，竟似丧了心智一般，只道：&1dquo;这是何处？你们快快送我回家去。”

  第二十章，初听中夜入梧桐（4）

  宫人见她如此，小心翼翼道：&1dquo;娘娘，您是在这里养病，等病好了，就可以回宫去了。”

  如霜道：&1dquo;娘娘？你如何这般称呼我？让我去宫中作甚？”

  如此颠三倒四，说是神智全失，却又知道自己身世来历，但对这年来种种事故，慕氏抄家灭族、她自己入宫、册妃、废妃&he11ip;&he11ip;皆像是抹去的gangan净净，只知道自己乃是慕家的女儿，所以时常吵闹，要回家去。

  张悦不敢造次，禀明了豫亲王再请了智光大师来诊视，智光大师向如霜问了半晌话，方才去向豫亲王道：&1dquo;王爷，娘娘是头部外伤过重，怕是患了失魂症。”

  &1dquo;失魂症？”

  &1dquo;前朝药书上有载，济州庶民王某，伐木时头部为树枝重击，虽然醒来，但数十年间记忆全无，只记得幼时种种事。人皆怪之曰&1squo;失魂’。这失魂症的症状，与女居士目前的症状，倒是甚为相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