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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说若雪,她有白鹤相助,度自然不同来时,可也因此,迎面之风刮得她身寒面冷——尘埃远远未到达九牧中央,因此从重山北上雪山之路,初冬的高空,自然依旧森冷。
她想自己尚且如此,昏迷的天上恐怕更不好受,便将天上环在自己怀中。可这亲密的动作,却使她有些面红耳赤,身上也热了一些。若雪自解道:“这样也好,他才不会太冷。”可天南地北远距将近九千里路程,就算白鹤相助,也要三日三夜时间。其间,若雪也曾想稍换动作以解手臂僵硬,可一动之下,肌肤之亲更甚,只好保持最初的姿态一动未动。
三日后的中午,白鹤终于到了北地雪山之上。这里温度极低,白鹤扑棱几下,才勉强停在雪山。若雪正要下来,不料手脚俱麻,行动已不由自己。只听一声闷响,她从鹤背掉在了地面,天上无人扶持,也随之滚落下来,压上了若雪胸前。
若雪脸上一红,急忙将天上扶向一旁。
这一趟可是累坏了白鹤,白鹤抖了一会酥麻翅膀,才转过头问了一声:“没事吧。”若雪摇了摇头。白鹤又问:“那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没有?”
若雪道:“没有,你要是饿的话,就吃点雪垫垫肚子吧。”
白鹤道:“我飞了这么久,早又累又冷,让我吃雪,还不如饿死我算了。”
若雪道:“我说白鹤兄弟,你怎么能这么小瞧雪?雪可是凝着冰寒灵气的,虽算不上好吃,可吃了却是大大的有利。”说着,自己抓起一把吃了起来。
白鹤不由也信了这话,在四处寻了一番,来到一处最为洁白的雪地,勉强衔了一口,觉得还挺甘甜,便吧唧吧唧吃了好多。
趁着四肢恢复知觉的时间,若雪望向一处高台。那高台方圆约有一里,皆为坚冰覆盖,原是当年傲雪、凌霜两门比试之地,也是寒泉凛、冷素宜缘起之地。若雪看了一会,感慨道:“父母在此结缘,今天,我带着他来到这里,虽知希望渺茫,可若是不试试,又怎么知道上天是否吝缘呢?”
歇了一会,若雪起身来到高台上好生看了一圈,可并无任何现:“据说当年九天银河的陨石带着无数天火落下,如今不见陨石痕迹,想必是早被冰雪覆盖。”她此行必须找到冰火两重天之地,此刻满目只见冰雪,自然有些失落。
若雪惆怅一阵,习惯性地望向苍穹,合十祈祷起来。随着这虔诚的祈求,她的心神仿佛融于天地,耳边再无了寒风呼啸,再无了身之冰冷与心之顾忌,她的双眼清澈无尘,目光只剩坚定灼灼,可这般火热的目光却仍然挡不了眼睫因冰寒而凝出一片冰晶。
祈罢星辰,若雪轻叹一声,正在此际,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流声传进耳内。她细细辨听一会,急忙顺着声音寻去。走了百步,终于有所现——一层叠雪厚冰之下,正有一股暗流悄悄流下山去。
若雪心中一动:“暗流必是冰雪所化,那它的源头处必然有热源。”忙寻望山上,但见阴云沉沉,雪山冥冥,朔风凄紧,冰屑乱舞,前路木断草枯,雪拥难行。不由想起师姑之言:“因天之殇影响,如今九牧大地上,能称作极沐寒的唯有雪山之巅。自古以来,上去之人,也只有师祖一人得还。”想到这里,若雪将目光投向山下的极沐寒城,在刺骨寒风中傻傻回望。
思量片刻,若雪终于下定决心:“就算是死,也是和他死在一块,若干年后,若是有人现我们的尸骨,不定会把我和他当做一对神仙眷侣呢……”于是回到天上身边,背起他向山巅走去,一步一个尺深的脚印,伴着碎玉之声,孤峭的身影让人好不怜惜。
虽说若雪生在北地,又修习的是冰霜之力,比常人更能耐寒。可雪山之顶霜雪俱下,脚下无路,加之她穿的不算暖和,寒意料峭,自然好生难熬。劲风携着冰屑犹如利刃一般,一刀刀割在脸庞,寒冰和着渗出的血,早已凝结成片,连带体内的血液也好似被冻住一般。直落得俏脸是又红有肿,佳人是又疼又冷。或许唯一感到安慰的是,若雪的道心本就是冰雪筑成,若是此行能够安然返回,修为必然大有增益。
这一程路,暗流早消失在重重积雪中,若雪蜷缩着身体循着细微的声音才勉强顶着风雪前进。可走着走着,细微的声音再也不见,她想要停下细听,可因身躯僵硬,竟成了猛一驻足。却听吱嚯一声脚下重冰裂开,若雪不及反应,已跌落下去。
半空之中,忽觉暖风扑面,若雪正在惊疑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已摔坐在地面。天上也随之坠下,她下意识伸手去接,可坠下的力道双手难以承受,双手被天上身躯带着撞上地面。顿时,本又僵又硬的双手,犹如齐齐截断一般。直疼她双手无处安放。
若雪猛吸一口凉气,抽出双手一看,手背之肉尽皆翻出,骨头隐隐可见。她强忍疼痛,先看天上有无摔倒,所幸没有,才边缓慢搓手边看向四周。只见自己跌落在一处似平带弧的地方,所在山坡中央有一圆形窟窿,正不住有热气冒上。冒气升腾到头顶,顶上的厚重雪层正在融化。融化之水顺着冰层流淌,聚向若雪跌落前所在之处,形成了那道暗流。
若雪将天上从膝上移下,来在窟窿边。还不及看,已有灼热气息扑上,险些烤焦眉。她静了静心神,往窟窿口凝出一层寒气。将热浪压下后,这才去看,窟窿里竟是一颗炙热红火的陨石和一柄彤云魔剑,此二物也有来历——
魔剑的主人本是天魔尊之子天傲,天傲此名有“傲天”之意。作为天魔尊的儿子,整个无情魔域都对天傲寄予厚望。在他懂事不久,就听说天上已将从父亲处夺去的云之力传给了天下——一个不知天上从何处弄来的弟弟。自此,天傲常被拿来和与他年纪相仿的天下比较,在这样的环境下,天傲立志做一个人上之人,尤其在任何方面都不能落后于天下的人。
为了保护魔域子民,天傲决心钻研一种能对抗天氏兄弟的功法,后经天魔尊悉心指导,终于领悟出能污浊云之力,进而变相操纵云之力的可遮天蔽日、亦可有风雨雷电的星尘功法(也即后来的“尘飏术法”),他苦修十余年,历经苍云境、灰云境、黛云境、皂云境,终于修至风雨雷电三者之力如影随形的暗云境。天魔尊为了嘉奖爱子,便将在无情魔域得到的至阳之物火焰灵芝相传。可偏偏当天,春风得意、意气风的天傲又得知了天上与到达彩云境、云之力大成的天下从多情时空追杀来的消息,心中又妒又恨,因此吞下火焰灵芝,用心中妒恨之火催生出火之精,强行到达可与彩云境一较高下的炽云境,那一天,随着手中剑覆盖上一层炭火之云,天傲终于成功了。从此,天傲被无情魔域称为“火云魔少”,手中剑也有了一个不俗名字:栖霞剑!也正是自那时起,他自信泛滥,一直在等待杀死天上、天下、为母报仇的机会。
当年,天上、天下寻来九天银河之际,天魔尊与一众护法使者正在设计“二兵陨三贤”,天傲竟乘此机会私自去找天上、天下。找到之时,天上兄弟正在合时空之力缝补天之殇,他虽然偷袭成功,可自身也被时空之力重伤,也和天上、天下一道坠落九牧,又在半空被一块陨石砸中,身躯被陨石的巨大冲击力带去来此处。然而他无人相救,落在雪山后,早已没了性命。临死之际,他心中的不甘尽皆注入在栖霞剑中,使得栖霞剑属性更为魔性霸道,自此鲜有人能够掌控。可天傲虽然身死,火之精仍然存活在陨石下,并给整个雪山带来了极大影响——不错,雪山冰雪所以消融泛滥,罪魁祸正是火之精,这也正是其他陨石皆已熄灭,而这块陨石仍然火焰不绝的原因。
若雪再次四顾,思忖一番,才知此处已是雪山之巅。山体本身并没有这么高,高出的部分,乃是千年寒冰堆砌而成。这些寒冰受这块陨石的影响不断消融,这才形成了那条暗流。而她之所以还算轻易的到达山巅,也是因这块陨石使得雪山之巅温度不算太冷。
若雪正愣愣想着时,忽觉手背黏热,转目去看,原来攀在窟窿边缘的手背受了炙烤,身体回暖,这才有血液流出。若雪将手收回,却现那里还是有些血色,而且似乎不是滴在地上能够形成的透亮通红的血色。此处不甚光亮,若雪凑近细看之后,才现那里的确有血,只是血并非滴在地上,而是一株草上。
这草倒是稀奇,只有两瓣,一瓣搭在窟窿边缘,色泽焦黑彤红,不知是否是因为血染之故,显得格外鲜艳;另一半边延向冰晶之中,色泽霜银森白。上古之战后,已无人知它的名字叫作“监冰灵草”,既叫“监冰”,自然和冰有着莫大关系,她乃是冰之魂的再生孕床。
若雪回想一遍夕然的话,心道:“这里倒是符合极寒极热之地,却不知它算不算得上天地奇珍,又有没有神魂两治的功效。”又自问道:“纵然这两片草叶各具神效,可到底能不能一起使用呢?”好生难以抉择时,猛想起海慕滨大贤者遍尝草药之事,于是也生出自己尝一尝的打算。然而,她本身神魂俱安,就算吃了没事,也不能保证天上没事。
若雪想了一回,忽然脸上有了笑容。于是起身捏决,向着窟窿里接连使出十次“冰晶封印”。如此自损之法,当然让她如愿地伤了神魂。若雪感受一番:“嗯,虽然比不上他的伤势,可也算得上神魂两伤了。”便将两瓣草也各掐了一截,嚼着咽了下去。
草药刚一过喉,若雪只觉心田蓦地分出两股力量,一热一寒,热气如汤沃雪中,势不可挡,冷气如冰水浇炭,横扫无遗。只是一会,全身上下就时而滚烫,时而森冷。如此折磨之下,已经略伤的神魂再也不堪忍受!
在此身体沉、生命有危之际,若雪忽然想到许多。想到师姑找不到自己,会如何的着急慌;又想到夕然和那个魁梧的少年盼不到音讯,会如何失望失落;还想到自己如此下得黄泉,该如何面对父母;最终归结到天上身上,想到十年来日暮祈星辰,不但不能让他开朗,还害得他埋葬在此不见天日的地方;想到此时天上不知陪着他的是自己,不知自己为何要陪着他,甚至不认识自己,以至于魂魄相伴,他还是那么不近人情、不苟言笑,黄泉路上冷冷清清可怎么办?想着想着,不觉痴痴傻傻地好不伤心,只好安慰自己道:“起码此行让我如愿,我可以不用征得你的同意,就拥你入怀,和你同眠一处。”一念及此,忽然落下泪来,落在监冰灵草上,终使它一瓣草叶尽染若雪之热情血,一半皆含若雪之伤心泪(作者自注:此处是伏笔)。
就在此时,奇迹生了。监冰灵草的两瓣草叶迅枯萎,随着枯萎,中间拱出一颗小小的圆球,这颗圆球长至指尖大小,忽然绽放出忽蓝忽红的光芒。
可蓝色代表至阴,红色代表至阳,这监冰灵草本是冰之魂的再生孕床,如何会生出至阳之物呢?原来在天之殇之前,它只是监冰灵草,可当火之精进入九牧那一刻,为求平衡的天地之道将一道使命赋予了监冰灵草:它成为了孕育冰之魂的载体。谁知有一颗陨石歪打正着,竟然将火之精带去了监冰灵草身边,这可不妙,火之精早已成熟,冰之魂刚刚孕育,两者如何能够平衡?为保冰之魂,监冰灵草将冰之魂的孕床移去一瓣草叶上,而另一瓣草叶主动垂去了窟窿中的火之精旁边。十年之间,独自承受火之精炙烤的监冰灵草,再也不能“监冰”,使得雪山冰雪渐渐消融,雪水开始泛滥成灾。就在监冰灵草即将枯死、冰之魂也即将夭折腹中之际,火之精又生邪念,要侵入监冰灵草中,夺取冰之魂吸收的天地灵气,日月精华为己所有,谁知它刚侵入监冰灵草的叶瓣,恰好傲雪老人以先置召唤语换来三天大雪,帮助监冰灵草熬过了难关,竟将火之精慢慢融入这瓣草叶当中,两瓣草叶各自含有火之精、冰之魂,因此才成了若雪初见的两瓣草叶各有不同的景象。然而短短十一年时间,它还不足以完全融合火之精,可巧不巧,若雪的热情血洒在火之精上,伤心泪凝在冰之魂上,热情血、伤心泪虽是阴阳互斥的两种极端,可却同属若雪所有,因此足以协调,如此种种的机缘巧合,终于使监冰灵草得以在此刻尽数融合火之精、冰之魂,开出此等阴阳协调的天地奇珍!
若雪兀自哭的伤心,完全没有注意此等异象,直到红蓝光芒夺映,耀转冰窟,这才被吸引过去,顿时目瞪口呆。
这天地奇珍受若雪血泪恩惠,“呼”的一下,竟毫不犹疑地飞来悬浮在若雪掌心之上。悬停一会,似乎有所现,竟绕着手掌飞舞起来。若雪只觉一股清凉中带着温热的气息由手背传遍全身,猛然间不仅神魂大振,而且容颜重唤——似乎这天地奇珍,也不愿眼前的天姿国色为满面霜血所遮掩。
若雪感受身体一番,确定手中的珠子的确有神魂两治的功效,急忙奔到天上身边,将珠子喂了进去。过了片刻,天上身体出现了更让若雪不敢置信的异状。
珠子入口即化,天上胡须竟无风轻飏,犹如出放行的指令一般,这股阴阳气息才各化作赤、蓝光晕,先游离至双手手腕,霎时只见,袖口两段各有的朱红和亮银如被点燃;继而赤、蓝光晕回流而上,由两肩分前后涤荡而下,一瞬时,雪白长靴犹如水洗,灿然光闪;紧接着,衣袍紫金两色相互交融,使得披风上十四星耀光芒大甚;再来在胸前,那里不知藏着何物,蓦地涌出一道郁青;一应如是,光芒散遍天上的五脏六腑、四肢七窍、十四正经脉、上下气海、大小周天等身躯各个部位。最后,这等令人应接不暇、耀然夺目的璀璨集合于眉心,一道似剑形、似菱形的法印猛然亮起,射出曜黑、亮银、朱红,灿白、金黄、碧绿、郁青、苍蓝、玄紫九彩光芒,投在了冰窟的顶壁之上。
若雪见了这等景象,两泓秋水早饱含神采,欣然看去顶壁。只见九彩光动,日月同辉,万星闪耀,恍惚又一刹那间,又觉星河影动,似乎一人正从无穷无尽的宙宇尽头穿梭而来。虽只是一个虚影,可身上的浩然正气仍是那般凌驾苍穹。几息之后,虚影来在近处,不曾波动的面容拒人千里,可炯炯浩瀚的眼神却让若雪感到无比亲切。她忽觉有一句话盘旋脑海不去,就在她苦思冥想时,虚影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,星河光芒尽收而下,回归于地上正躺着的人的眉心之中。
天上的双眼徐徐而开——入眼先是一个不敷脂粉、淡妆素服,却有一种天生妙韵,眉头笑靥、冰雕玉砌,又更有一番清丽雅致的峭立身影。她似冰窟一朵傲雪凌霜、质洁心冰,压艳群芳却只为使君而开的傲雪寒梅。或许她换作“头上玳瑁光,耳垂明月当”之女子装束便能称得上惊艳,可这样的冰女素娥之简约素练打扮却给人以踏实,那是足够怦然心动的踏实——那眉角藏不住的盈盈笑意与朗朗俊采,似乎诉说着,哪怕日后纵有不悦,纵有百般不如意,她也足够一一为你开解。
恍惚间,天上只觉眼前伊人比梦中隐见的犹胜几分,顿时喜不自胜:“若雪,我终于又找到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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