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二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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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有人抱怨：&1dquo;肉都煮烂到汤里了，就他妈剩骨头了！”

  有人回嘴：&1dquo;有肉汤喝就不错了，别的大队有这么好的待遇吗！”

  邵钧自个儿亲自提了满满一桶羊肉汤，拎进七班。

  刺猬惊呼：&1dquo;肉&he11ip;&he11ip;有肉&he11ip;&he11ip;羊腿！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顺子捂住刺猬的嘴：&1dquo;你小点儿声！埋头吃，少说话，别把隔壁班那群1ang招来！”

  七班的崽子们看出来了，邵钧给他们七班的这一桶，里边儿肉最多，不是支支棱棱的腔骨，是大块大块的羊腿！

  大伙心里都觉得，邵钧罩着他们班，偏向他们，就是因为邵三爷跟罗老二貌似关系相当不错，是给罗qiang的面子。

  罗qiang捧着一大碗米饭，泡了浓浓的羊肉汤，犬齿撕扯着喷香的肉，吃得像一头饕餮。

  刺猬嘻皮笑脸地讨好：&1dquo;邵警官，您人真好，真疼我们！有您罩着，我们以后都不想出去了！”

  邵钧哼道：&1dquo;甭贫，你以为我给你吃的？”

  刺猬抖着肩，拿筷子一指：&1dquo;您给qiang哥吃的，我们就是沾光喝口汤呗！”一句话把两位爷的马屁都拍到。

  罗qiang埋头扒饭，嘴上没说啥，心里默默地一动。

  说不上来的滋味儿，心肠竟然有些软，苏。

  可是邵钧随即说道：&1dquo;这顿饭，你们是沾了大黑的光。大黑过几天就要出去了，你们兄弟一场，就算是集体为他践个行。”

  罗qiang一口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，疼着了&he11ip;&he11ip;

  别说罗qiang一愣，邵三爷使出这么一招，在场所有人都让他说得，脸色都变了，动容了。

  大黑从凳子上慢慢地站起来，捧着碗，呆呆地，半晌才说：&1dquo;谢谢邵警官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大黑是啥人呢？这人是他们七班牢里的老大哥，年纪最大的一位。进来的那一年还是小黑，后来变成大黑，现在已经有年轻犯人尊称他老黑了。从死缓减到无期，再从无期减到有期，大黑统共在牢里蹲了二十年，见证了一波又一波管教和犯人来了又再离开，现在终于熬到他自己出狱的那天。

  七班牢号里重热闹起来，大伙一一地跟大黑拥抱，碰拳，眼里带着羡慕，留恋，不舍。

  监狱里不允许喝酒，邵钧怀里偷揣了一瓶大可乐。

  大家以可乐代酒，全都gan了。大黑眼睛里有泪花儿，扭头悄悄地抹了&he11ip;&he11ip;

  罗qiang进七班这好几个月，大黑从来没欺负过人儿。罗qiang跟大黑碰了碰碗，问：&1dquo;出去以后啥打算？”

  大黑说：&1dquo;还能去哪，回家呗&he11ip;&he11ip;家乡恐怕都变老样儿了，找不着路了。”

  大黑笑笑，又对邵钧说：&1dquo;邵警官，我在您这儿待习惯了，我真不想出去，我都不知道，我出去还能gan啥？”

  邵钧眼一瞪：&1dquo;出去打个工，开个小店！”

  罗qiang接口道：&1dquo;娶个媳妇，成个家！”

  &1dquo;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没娶着媳妇，现在五十了，我上哪找媳妇，谁乐意跟我这样儿的&he11ip;&he11ip;”大黑苦笑着，&1dquo;邵警官，我跟您说句实话，咱们监狱条件这么好，有吃有喝，管教们也客气，进来之前我没吃过羊肉、没吃过红烧肉，我进来以后全都吃过了，我生病你们还免费给我治病，比我们村儿里医保qiang多了&he11ip;&he11ip;

  &1dquo;二十年，外边儿那片天，早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天，我爹妈前几年走了，村里修路征地，把我们家房子征了，我连家都没了&he11ip;&he11ip;我真不想离开大伙。”

  刺猬、胡岩都沉默着，听大黑讲他的人生，那滋味就仿佛看到了十年、二十年后的自己。

  那天的饯别席上没有酒，可是大伙好像都醉了，眼里闪着光。

  羊腿上的肉啃完了，汤嘬没了，大家恨不得互相把旁边人的碗都挨个儿舔一遍，意犹未尽。罗qiang这时候把一根根小腿骨拎出来，拆那上边儿的关节。

  邵钧问：&1dquo;你gan嘛呢？”

  罗qiang说：&1dquo;没见过吧？”

  邵钧眨眼：&1dquo;什么啊？”

  罗qiang说：&1dquo;玩儿啊！”

  罗qiang是六十年代尾巴梢儿上那一代人，小胡同里的贫民出身，打从一生下来就没赶上好时候，全国人民最贫穷最饥饿最动dang最疯狂的年代。

  罗qiang从小没吃过啥好的，没穿过啥好的，更没玩儿过好的。小时候捡他大哥的衣服穿，裤子一直是不合身半吊着，袜子是两个大拇趾全破dong的，脸永远都是脏脏的沾染着板车的煤灰，邻居们啥时候看罗家老二，都是孤零零地走在小胡同里，趟石头子儿，翻墙爬树，沉默寡言却身手利索，或者帮他爸爸扛大白菜，拉蜂窝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