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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家里正乱着，仆人进来通报说大房的二少爷来了。

  傅四老爷连忙亲自出去迎，心里沉甸甸的，陈老太太曾说等苏桐考中秀才就宣布他和傅容订亲的事，如果因为这次意外导致亲事出什么变故&he11ip;&he11ip;那他们家就真的成罪人了。

  仆人们簇拥着傅云章进来，他身上穿的还是白天在江边看比赛时的那件圆领袍，束丝绦，蹬青靴，脸色平静。王叔跟在他身后，结结巴巴告诉他事情的经过。

  傅四老爷见他脸上并无怒气，心里稍稍一松，唉声叹气，羞愧道：&1dquo;云章，你看这事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种田的人盼着风调雨顺，做生意的人盼着客如云来，对读书人来说，自然盼着能在考场上下如有神，考试是他们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，不能参加考试，就算学了一肚子文章也没用。苏桐为了考试准备了这么久，好不容易通过县试、府试，最后却在院试之前伤了写字的右手，功亏一篑，再考要等三年呐!

  傅云章脚步一顿，道：&1dquo;桐哥读书刻苦，底子扎实，下次再考必能考中，这一次就当是一场磨砺。”他话锋一转，问王叔，&1dquo;查清打人的是周家哪房的少爷了?”

  王叔一愣，摇摇头。

  傅四老爷一拍脑袋，&1dquo;光顾着这边，倒把这茬给忘了，我去问那两个孽障!”

  周家的人打伤苏桐，竟然不派人来问一声，想就这么蒙混过去?没门!苏桐在童生中排名第一，板上钉钉的秀才公，不能白白挨打!

  傅云章眉峰微皱，跟在领路的婆子身后，进房看视苏桐。

  苏娘子看到他，呆了一呆，擦干眼泪站了起来，手足无措，&1dquo;二少爷，您怎么来了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一旁的苏妙姐泪如雨下，&1dquo;二哥哥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苏桐瞥一眼姐姐，神色有些不耐，&1dquo;娘，姐姐，你们先出去，我和二少爷要说正事。”

  苏娘子是个没主心骨的人，凡事都听儿子、女儿的，加上看到傅云章就不自觉的敬畏，不敢打搅两人谈话，答应一声，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苏妙姐出去。

  &1dquo;二哥&he11ip;&he11ip;”苏桐坐起身，面色黯然，&1dquo;我让你失望了。”

  傅云章瞥一眼他包扎起来的右臂，淡淡道：&1dquo;谈不上失望不失望。你日后要科举入仕，一路要面临的困难层出不穷，院试对你来说，只是取得一个入场资格而已。等你出了黄州县，遇到其他州县的学子，就会明白人外有人、天外有天。而且你年纪小，考官未必会准你通过。”

  苏桐眼眸低垂，恭敬道：&1dquo;二哥说的是。”

  傅云章接着道：&1dquo;只有通过乡试，你才算真正脱胎换骨。我看过你的文章，八股文写得通顺畅达，格式严谨，策论上略差了些，书、算、律差强人意，这一次你参加院试必然能通过，但乡试十有八九会落第。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沉下心预备乡试，过几年再考，一次通过院试、乡试的把握更大，也更有利于你打出名声，倒也不是什么坏事。”

  苏桐点头应是，&1dquo;谢二哥教导。”

  傅云章沉默半晌，垂目道：&1dquo;苏桐，你是读书人，应该知道写字的手有多重要&he11ip;&he11ip;这一次真的是意外?”

  这一句问得突然，苏桐心里猛地一跳，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。

  他以前常听人夸二少爷如何如何厉害，心里总有些不服气。他也能在十五岁之前考中秀才，未必就比二少爷差。

  然而此时傅云章平平淡淡的一个疑问，竟让他不寒而栗，汗水湿透衣衫。二少爷能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傅家，果然不只是会考试那么简单。天下读书人何其多，能在短短十年间顺利通过县试、府试、院试、乡试，并且每一次考试都轻松夺取头名，同时重振家族的，能有几个?

  苏桐定定神，苦笑道：&1dquo;二哥，当时太乱了，周家的人不肯停手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，打断他的话。暮色渐浓，璀璨霞光透过窗纱漫进房里，在傅云章俊秀的脸孔上笼了一层金光。他垂眸看着苏桐，一字字问道：&1dquo;你不想娶容姐?”

  苏桐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拳，片刻后，忽然笑了一下，&1dquo;二哥，实不相瞒，其实我&he11ip;&he11ip;”他顿了一下，颓然道，&1dquo;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，其实我已经心有所属。可是我们家欠傅家太多了，我怕三老爷不高兴&he11ip;&he11ip;”

  傅云章双眉略皱，&1dquo;你仰慕的是哪家小娘子?若你果真喜欢她，何必隐瞒?三老爷为何不高兴?”

  苏桐抬眉，认真道：&1dquo;二哥，我不想害了她的名声&he11ip;&he11ip;这事和她没有关系。”

  房里静了下来。

  &1dquo;你不喜欢容姐，那当初就不要点头。你想报恩，方法多的是，用不着委曲求全。我们傅家的小娘子也不至于非你不可。”安静片刻后，傅云章低叹一声，揉揉眉心，面露疲惫之色，&1dquo;既然你另有意中人，亲事还是算了。好在你和容姐的亲事只有家里人知道，以后就当没这回事。”

  苏桐愕然抬头，一脸不可置信。

  傅云章深深看他一眼，沉声道：&1dquo;苏桐，你有天分，有才华，肯吃苦，数九寒天还坚持天天早起读书，总有一天能鹰击长空，尽情施展抱负。别把你的心机用到女子身上，她们比不得我们男人，没有重来的机会。”

  他语气平常，没有一个难听的字眼，但是这几句话却像刀子一样狠狠刮过苏桐的脸，他怔了半晌，眼圈泛红，声音带了一丝哽咽，&1dquo;二哥，对不起。”

  傅云章没有说什么，拂袖离去。

  苏桐靠回枕上，望着他的背影，神色复杂。

  ※

  正房里已经点起油灯。

  房门大敞，蕴着花草香气的晚风透过槅扇吹进内室，火光微微颤。

  傅月、傅桂、傅云英和韩氏陪坐在老太太大吴氏两侧，卢氏站在敞开的正门前转来转去，一脸忧色。

  窗外&1dquo;噼噼啪啪”响个不停，其中夹杂着惨烈的哭泣和求饶声。

  傅四老爷动用家法惩罚傅云启和傅云泰，大吴氏和卢氏哭着求情也没用。

  卢氏又气又怒又急，气傅云泰不听话惹出大祸，怒周家人卑鄙无耻，撞翻傅家的船不算，竟然还打她的宝贝儿子，急的是这回傅四老爷真的动了大气，家婆出面也不管用，要是把泰哥打坏了可怎么是好?

  傅云英低头看着青花白底细瓷茶杯里的八宝茶，细眉轻蹙&he11ip;&he11ip;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传入她的耳朵里，让她喘不过气来。

  她低叹一口气，站起身，在大吴氏、傅桂和卢氏诧异的注视中，走到院子里。

  傅云启和傅云泰被仆人按在条凳上，剥了裤子挨打。堂前一张柳木大圈椅，傅四老爷大马金刀地坐在圈椅上，脸色铁青。仆人们围在一旁，端茶的端茶，扇风的扇风，捶腿的捶腿。他仰靠着椅背，一言不。偶尔爆出一声清喝：&1dquo;继续打!”

  傅云启和傅云泰惨叫连连，天已经黑了，暗夜中白花花的几团特别显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