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飘飘问:“要不要去她家看看,也许她回家了。”
何玉峰摇头:“她不会回去的。我们下乡去找。”
近两个星期,任飘飘都在乡下跟各种蚊蝇、坑洼做斗争。乡下的学校不好找,它们星星散散的分布在广茫的田野山间,道路崎岖,资讯不通。她问:“你就那么肯定,罗老师会在乡下。”
还是直觉。自从何玉峰学了画之后,他在没有道理的文艺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了。
一直到假期的最后期限,两人都一无所获。花口县汽车站里,何玉峰直愣愣的站在售票窗口几米远处,任飘飘叹气问:“阿峰,你是要直接打车票回省城?还是,再去罗老师家看看。”
罗美娟在花口其实是没有家的。男人有房子,但是打死她,她也不可能去抢那房子回来。她二爸以前是县药材公司的,他儿子子承父业,后来就承包了一家门市店开起了药房,就在一条主街上。楼下是店面,楼上住家。罗美娟的妈妈就跟着继子过。
何玉峰从公交车上下来,转个身,就看见对面临街店铺里的人都搬了凳子出来晒太阳。春天的冷,都是冷在屋子里的,店面里呆不住人。何玉峰本来还发愁如何在店里跟人讲,找到罗美娟妈妈,没想,罗妈妈就坐在店子外面,和两位差不多年岁的大婶聊着天。
何玉峰一眼就看出来了。
罗妈妈坐在那里,和旁边人的打扮都不一样。县城里的大妈最喜欢的都是烫卷黄毛、贴金毛衣、紧身裤、大皮靴,典型的重金属风格打扮。但罗妈妈的头发黑亮,一丝不苟的梳在了脑后,她穿一件长且宽松的米驼色大领西装,下面穿一条到脚踝的深棕色呢子裙。
没有多出众,但这是罗美娟的打扮。或许这些稍显宽松的衣服,都是罗美娟留下来的。
何玉峰在街那头一动不动的看着。罗妈妈和大婶聊着天,那位大婶拍着手笑得乐不可支,罗妈妈脸上还是没什么神情,她并不以为好笑,她只是在应付。
这多么的像罗美娟。罗妈妈似乎察觉有人在注视她,目光冷冷的转了过来,正对着何玉峰,那同样是一张大脸盘。一瞬间,何玉峰觉得他没法呼吸。他想象眼前是一副画,把深重的毛呢大衣去掉,换上夏日的印花连衣裙;把皱纹和法令纹抚平,把脸庞调白,那就是罗美娟。一样下垂的眼角,一样微微露出嘲讽的嘴角。
任飘飘推他:“你去问,问罗老师回来过没有。”何玉峰没有动,她又推了一下,人还是不去,她抢过他手上的照片:“我去问。”她揪着何玉峰横过了街,甜甜的叫了声:“奶奶。”
罗妈妈和那人停止交,转头望着他们。任飘飘把照片递了过去:“奶奶,你是罗老师妈妈不?我们是玉河九中的学生,罗老师以前是我们班主任。她后来辞职走掉了,我们想开场班级聚会,找到她去。”
罗妈妈望了眼照片中的女儿,摇了摇头。
任飘飘仍不死心:“奶奶,罗老师没回来看过你吗?跟你有联系没?我们两个,都是因为罗老师教得好,才考上大学的,我们很想找到她的。”
老人再打量他们一眼,眼睛里依然没有温度。她说:“她不回来找我,我为什么要去找她?”
就连这冷冷的一撇和清冷的腔调,都如出一辙。何玉峰捂住嘴巴,他怕控制不住想要哭出来。任飘飘把他拉远了,她以为他伤心了,说:“阿峰,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就好了。”
何玉峰在超市里买了好多的东西,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桃子的照片,贴在了那包中老年麦片的外包装上。这次出来找罗美娟,他也带上了桃子的照片,可爱的小孩子,人都会多留意两眼。
任飘飘问:“你要做什么?”
何玉峰没有回答,他拎起大塑料袋,在路边挡着了一个穿校服的小学生:“你帮哥哥一个忙,把这个送给那个奶奶,喏,坐那里晒太阳的那个。对,穿大裙子的那个。她要是问你,要你送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,你就说不知道。”
他给了小学生五块钱,小孩子欢天喜地的蹦过去了。他和飘飘都蹲在摩的旁边,露出眼睛来看。罗妈妈接了东西,还来不及问孩子,孩子就走了。她打开一看,翻到了那包麦片,停了下来。她抬头看了看周围,没发现异常,又起身将东西放在椅子上,跑到街边到处望。两分钟后,她回到座位上,将照片撕下来,放在手心里看。
摩的司机催促他们还要多久,快点走。何玉峰眼也不眨的盯着对面,罗妈妈看照片看了很久,突然抬起头来,嘴角勾起笑了一下。
一瞬间,何玉峰听见自己心房咕咚咕咚的水流声,清澈甘甜。
摩的启动。任飘飘问:“阿峰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。”
何玉峰说:“飘飘,回省城吧,我不找了。”
“脚踝骨折”一个半月后的何玉峰,回归了油画系。他班上好多同学对他这两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,多少知道一点,但是任课老师们基本是被蒙在鼓里的。上完一堂基础课,老师叫住了他:何玉峰,我们油画系呢,确实是不太拘小节的,但是作为学生,还是清清爽爽好一点。你几个月没剪头发了?
任飘飘四月中旬生日。何玉峰被宿舍里的一二四怂恿,手里拎着一个艺术蛋糕,跑去了经管学院给她庆生。任飘飘的室友也起劲的折腾,让他向任飘飘告白。
何玉峰低着头,不肯说。室友说,看你细皮嫩肉的,不欺负你了,不告白也就算了,就这样和飘飘交往吧,说定了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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