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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玉峰闭上眼,轻轻的揉着胃,那肉香味让他想起一个人,这很少见。不知从哪天开始,当他清楚想念不能作用于任何现实之后,他就不再抱有奢求。等罗美娟走了,他憋着的气才吐了出来。他踩着桌子,一张张过去,一直踩到讲台上,他拿了跟粉笔,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。黑板上还有罗美娟写的公式,落笔虽然轻,但字迹很工整。何玉峰在旁边写自己的名字,歪歪扭扭的,他想用力重一点,粉笔应声而断,粉笔灰弹进了他的眼睛。
☆、
这个下午的第一节课,何玉峰躺在凳子上,继续恢复着他从未爆满过的血值,周围嗡嗡声不断。他醒了,醒得太早,不知接下来干点什么好。他眯了眯眼,转身把外套拢在头上,窗外火热的太阳光遮住了。
这样他的耳朵就成了唯一的外界信息接收器,窃窃私语有时比高亢歌声更有穿透力,每个人喉间的振动,依着不同的音色口吻,在空气中铺成一条条音轨,或交叉或平行的延伸、汇集到他的鼓膜。黑暗中,他的听力开始变得敏锐,那个降低八度也很清亮的声音是许阿强,他还没有进入变声期,一开口就很容易被老师抓住;那个说话和喘气似的是大熊,他的外号不白取,呼出的气都比人要重三两。还有就是任飘飘的笑声,她的笑很有特点,先哼哼两声,停顿,再哼哼哼个不停,那一般是应付殷勤者的假笑。
何玉峰玩着揪声音的游戏,揪着一个,放掉一个,再揪过来一个。哦,这会揪到的就比较陌生了,它很高很窄很细,仿佛一抖动就会砰的断在空气里。这是罗美娟的声音。她长一张圆盘似的脸,脸很白,眉毛很弯很淡,下面是双大眼睛,眼眶凹了进去,黑眼圈和细纹都很明显,大眼睛都不经老。眼珠子的颜色呢,很淡,有点谁都瞧不上的感觉。大概是要配合这冷淡样子,她的声音也很寡淡,没有一般老师讲话时的铿锵有力,或者柔和饱满。
何玉峰藏在外套里听着,罗美娟话说得很少,她在黑板上写字,细微的“敦敦敦”声响了很久,然后只是一句:“大家看一下这个指数函数的定义。”她不念,也不解释。两分钟后,她再往下抄,说这是公式推导,再往下,就是翻书页的声音,如此而已。198班的人,无论学生还是老师,都是混着过的,入乡随俗,她学得很快。
授课无聊的持续着,教室里的嗡嗡声逐渐升级成了小型菜市场,那个不愿意多用点力气的声音,就飘荡在这些沙哑琐碎的声音里,一会儿传来,一会儿消散。何玉峰睡不着觉,也抓不住它,坐起了身,朝着教室前方吼道:“吵死啦。”
前方的头应声低了一片,打扰到混世魔王午睡了。罗美娟放下粉笔,皱了眉头,口气不善:“何玉峰,你要干什么!”
“睡觉。”
罗美娟不敢置信他答复得如此直白,连一点面子都不给。她的脸色越来越白,声音再爬高几度,陡峭得要掉下来:“怎么你要睡觉,我都不用上课了?”那句吵死了原来是向她发难的啊。
前方传来嗤笑声音,不少人都回头看着何玉峰。他上午被秃鹰罚得那么惨,现在肯定忍不住要搞点幺蛾子了,再说,他和这罗老师本来就有过节。下午两点乏得很,看点热闹来解春困是最好不过了。
何玉峰歪着头看着黑板,他的背懒懒的往后桌靠,双脚抵住前方的桌腿,腿一升直,前后的桌凳哗啦啦的往两头撤去,给他留足半个平米的空间。前方同学回头,看了他一眼,敢怒不敢言,又把头转了回去,何玉峰这才开口:“没有,睡完起来了。都给我闭嘴,我要学习了。”
人群里再次嗤笑。何玉峰真拿出了代数书,摔在桌子上。他心里又在骂,一天到晚的想看老子演戏,付费了吗?
罗美娟特别惊讶,她转身过去接着写,可她似乎想要确保在这场战斗的胜利,要挣足老师的面子来以此立威。她把黑板板书擦掉了,再回头问他:“哦。那你告诉我,今天我们上到哪里了?”
何玉峰知道,不就是指数函数和幂函数?可要是真回答了,他就不是秃鹰和同学眼里的渣滓之王了,他反问:“老师你没听懂吗?我刚睡起,母鸡啊。”
2001年的学生,常受香港枪战片警匪片的熏陶,“母鸡啊”三字不需多做解释,全都哄堂大笑起来。罗美娟呆在讲台,不知如何应对。若是她之前的学校,扔下书本,指着那个人:“办公室罚站”,也就ok了,再恶劣点就请家长、威胁开除。可在198班,这两招都行不通。她的威严,也就能把许阿强这样的,虽然恶劣但还知道怕人的顽童,给请出去。
“笑什么笑,你们知道啊!”众人笑到一半停了下来,心里都纳闷,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,反反复复的,究竟“宾果”是敌人啊。
书本打开刚过五分钟,何玉峰就觉得没意思。他翻出作业本撕了一张纸,在上面涂鸦。他很擅长画漫画,咸蛋超人、七龙珠什么的,落笔就成。这让阿强很羡慕,说要是他有这技能,一定拿来泡妞。
上天注定罗美娟这堂课会上得不安宁,等何玉峰消停了,靠窗的大熊突然“靠”了一声,双手握拳放在胸前,公鸭的嗓子愣是叫出了嗲嗲的升调:“他们要干什么?”
成功吸引所有人主意,头左转,视线向上,太阳斜照的山坡上,有人拿了锄头在砍杜鹃花。何玉峰从桌椅间斜冲过去,压在大熊身上,忍不住怒骂:“秃鹰干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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